空气中瀰漫着苦药气,许久不曾开窗透风,气味混杂在一起,她身上的酒香反而趁着好闻起来。
走到门边,琉璃珠帘来回晃着,透着看进去,就见着躺在床上的孩子,嘴中模煳的哼哼着,一只手枯瘦,搭在床沿处。
沈妙意放轻脚步,走去床边,桌上微弱的烛火,把她的影子打在墙上。
床上的孩子并没有睡,一双眍着的眼睛直直盯着帐顶,以前活泼的孩子,现在瘦脱了相。
「阿姐。」殷平微微侧头,看着床边女子,嘴角虚弱的扯出一个笑。
沈妙意鼻头髮酸,眼角一股热意上涌,似乎想沖堤而出。
她笑着坐去床边,压下眼中酸涩:「嗯,平弟怎么还没睡,在等我给你讲故事?」
殷平嘴唇动了动,脸色苍白:「阿姐,今日给我说说京城吧,咳咳……」
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,他吸了口气:「其他沈家的哥哥们都好吧?要是在京城多好。」
「都好,五哥哥不也来看过你吗?等你好了,咱们和娘一起回去。」沈妙意道,相比于殷铮那个亲哥哥,似乎殷平更愿意亲近沈家的几位公子。
殷平伸着小手去勾沈妙意的,蜡黄的像一截子枯枝:「阿姐,我会好吗?」
「会,当然会,你小孩子别瞎说。」沈妙意赶紧道,平弟这么小,这么听话,一定会没事的。
床上的孩子艰难地动了动身体,缓缓闭上眼睛,可是眉间的蹙起,证明着他现在的难受与煎熬。
沈妙意双手包裹着殷平的手,她想要给他一些温暖,如果可以,她真的想帮他承担伤痛。
「记得沈家的荷塘吗?」她语调轻柔,烛光中的眼神暖暖的,「里面养的锦鲤,当初是宫里御赐的,和御湖的鱼是一样的……」
轻缓的话语缓缓流淌,殷平眉间慢慢舒展,唿吸也渐趋平稳,最后变得均匀。
沈妙意握着的小手放松开来,她轻轻给送回被中,起身来,为人把被角掖好。
站在床前,看着睡过去的殷平。是不是阴闷的日子久了,当沈修来时,却是那样的惊喜。那以后呢?
殷铮为了过世的孝宣长公主,对着沈氏到底会怎样?若是殷平身子好些,其实可以藉口去京城求学,跟着五哥离开东陵的……
张妈妈走了进来,轻轻拉上发呆的沈妙意,把人带到了外间。
「姑娘的裙子脏了,回去换一身吧。」
沈妙意低头,伸手拽起裙裾,翠色的摆子上沾了些葡萄酒渍,便有些心疼那碎掉的琉璃瓶。
现在沈修来了,肯定会有些办法的。
。
书房,殷铮站在百宝架前,背对着来人,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盏把玩着。色泽艷丽,流光溢彩,朵朵梅花栩栩如生。
沈氏立在桌前,目光由桌上的一堆文书转到那男子身上。
她很明白,与殷铮之间是永远解不开的矛盾。孝宣长公主当年夺走她的姻缘,她恨过,以至于决定终生不嫁;可是她也知道,孝宣过得并不如意,从未得到殷雨伯的心……
就连这个儿子,也是孝宣算计得来的。
往事已矣,她现在只想自己的儿女好好地,所以不得不来找他。有什么怨恨朝着她来便是。
「沈夫人说什么?」殷铮转过身来,语气淡淡的,「搬出去?」
沈氏脸色略带苍白,这些日子忧虑,整个人清减不少:「是,平儿这病容易过人,东巷有一处宅子,或者城外的别院也可,毕竟府里人多,真的传染开可不好。」
她听了女儿的话,或许搬出去是个不错的主意,有些事情也好处理。而困在这里,根本什么都做不了。
殷铮踱了两步,嘴角总是自然的勾着,却未看来人一眼:「沈夫人觉得住在府中不好?还是我这个儿子做的不行?这样搬出去,平弟的身子可经得起折腾?还有……」
手里的琉璃盏搁在桌角,哒的一声轻响。
「妙意呢?」
「当然是一起的,」沈氏连忙道,她怎么会丢下女儿,「殷家族里我会说清楚的,侯爷做的都好,只是我想带着孩子在外修养一阵子。」
她说的委婉,只要搬出去就好,孝宣的这个儿子,太让人看不透。以及他对人那些手段,根本就是六亲不认。
殷铮颔首,似乎听明白了:「怕是不行。身为我父亲的继室夫人,您是要一辈子在府中的。」
他顿了顿,又道:「而且,我也要尽孝不是?」
「咳咳……」沈氏的手攥紧,指甲掐进了掌心肉中。什么尽孝?根本就是想困死她。
「还有件事,你父亲百日孝期已出,妙意的婚事将近,」这是她另外一件挂心的事,「我想带着她去陵前拜祭,毕竟孩子出嫁,要跟他说一声。」
室内一瞬静默,殷铮的脸正好在阴暗处,看不到他的神情。
须臾,他应了声:「应该的,一家人嘛。」
沈氏盯着桌后的人,殷铮从未将殷雨伯放在眼中,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逆子,仗着有皇族血统,什么事都敢做。
「这样的话,我先回去了。」
沈氏转身离开了书房,豁出去走了这一趟,到底还是有些收穫的。
这厢,殷铮坐去椅中,随手捞起一本书,漫不经心翻了几页。
轻微的脚步声进来,有人走到他身旁,一盏热茶送到手边。